柳七念扯着耳朵，听着议论，嘴角咧到耳根子。

他看见王道长闭着眼，脑袋微微摇晃，桃木剑在空中胡乱划拉着，一会儿指东，一会儿指西。

“这逼绝对是个老神棍。”柳七念嘴里碎道着。

“哎，七娃子，可不能这么说，听说他二姑的表姨父在仙门当杂役，背景深得很。”一旁满口黄牙的老人说道。

“***，这是哪门子亲戚，够远的。”柳七念随口说道。
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，仙门有人好修仙。李不凡这是嘎了，要是不嘎他爹绝对飞上枝头当凤凰。”

一旁看热闹的张婶扯着脖子往里看，还不忘对着柳七念说着。

“**，踩我脚了，平时也没见这么多人来这破庙，今天太阳西边出来了。”柳七念不满的说道。

柳七念透过人群缝，看到三双泥塑的眼睛，空洞地望着庙堂下的众生。

修仙得道，那是挂在嘴边的念想，是***闪着光的梦，可这梦太远，远得让村民们觉得，连给这三仙磕头，都显得有些多余和不切实际。

“无量天尊……”

王道长拖长了调子，猛然睁眼，死鱼眼珠瞪得溜圆，直勾勾盯着李不凡的尸体。

“魂归来兮……邪祟退散！”

他抓起一把符纸，扬手一撒。

黄裱纸飘飘悠悠落下来，有几张直接盖在了李不凡僵硬的脸上。

李拐子赶紧上前，哆嗦着手想把符纸拿开，又不敢，只能眼巴巴看着王道长。

“我说拐子。”

人群后面，磕着瓜子的麻脸媳妇捅了捅身旁的人。

“你家不凡不是出去找仙缘么？咋就惹上青岚宗了？”

“谁知道呢！”

李拐子他堂兄叹了口气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。

“说是偷看了人家女弟子洗澡……让人逮住，就给……唉！”

他顿了顿，又补了一句。

“你说这孩子，看啥不好，非去看那玩意儿，那仙门里的女人，是咱能看的？”

这话引得一阵低低的哄笑。

几个半大小子挤眉弄眼，目光却在人群里搜寻着刘寡妇的身影。

其实刘寡妇也来了，穿着件半新的黑布褂子，低着头站在角落，脖颈子高高的扬起，像只高傲的黑天鹅却挺得直直的。

王道长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桃木剑越舞越快，脚下踏着谁也看不懂的步法，额头居然还真渗出了几滴汗珠。

他绕着破草席转，猛地站定，深吸一口气，对着李不凡的尸体大喝一声：

“呔！此时不醒，更待何时！”

破草席上的李不凡自然毫无动静。

王道长似乎有些下不来台，又连喝了三声，一声比一声大，嗓子都喊劈了。

“噗...”人群里不知是谁没憋住，笑出了声，又赶紧捂住嘴。

柳七念看得直翻白眼，心里骂道：

“就这？还超度？别他娘的把李不凡的魂儿给吓跑了。”

王道长死鱼眼一横，循声瞪去，那笑声立刻憋了回去，变成了一阵压抑的咳嗽。

王道长稳住身形，强装镇定，又从搭褡里抓出一把黄纸符，往空中一抛。

“燃！”他大喝一声。

可惜，那些符纸飘飘悠悠落在地上，屁的动静都没有。

他赶紧蹲下，手忙脚乱地用火折子去点，点了好几次才点着几片，升起几缕呛人的青烟。

烟雾缭绕中，王道长的光头若隐若现，法师帽也歪到了一边，那模样，要多滑稽有多滑稽。

村民们看得更起劲了，指指点点的，连席子边李拐子婆娘的哭声都小了下去，愣愣地看着这出“好戏”。

柳七念看着这出闹剧：

“这场超度真他娘的精彩啊。”

他目光暗自扫过李不凡尸身脖颈上那道清晰的勒痕，心里嘀咕：

“修仙……青岚宗……杀人不眨眼的仙师……还有眼前这***倒灶的半吊子道士……”

他啐了一口，把嘴里嚼烂的草根吐掉，低声骂了句：

“他妈拉个巴子的，这算个什么事儿！还是种地行啊，活得久。”

他又瞥了一眼还在那“啊啊”怪叫、手舞足蹈的王道长，以及四周那些或麻木、或好奇、或带着隐秘兴奋的乡亲们的脸，目光最后掠过那三尊在烟气中更显沉默和破败的神像，无端地觉得这三仙庙里有点闷，闷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这三仙，离他们太远了，远得就像李不凡曾经做过的那个修仙梦，如今只剩下供台上冰冷的泥胎，和弥漫在空气中，若有若无的尸臭。

王道长还在那儿跳着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，**杂乱无章。

庙外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，村民们看得津津有味，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，而是一场与己无关的、光怪陆离的街头卖艺。

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尸臭，固执地提醒着人们，这里确实死了一个人，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年轻人。

中午时分，李不凡那场闹剧般的丧事总算收了场。

王道长揣着李拐子家凑出来的几个铜钱，临走前还特意清了清嗓子，对着送行的几个村老拱了拱手，看似谦逊，实则炫耀地提了一嘴：

“唉，也是这娃儿命里该有此劫。若是早些年，能托人走走门路，说不定……唉，罢了罢了，生死有命。贫道虽法力低微，但在上头……咳咳，也算认识几个人。”

他这话说得含糊，但“上头”两个字，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村民们心中漾开层层涟漪。

很快，关于王道长的“背景”又在柳家村传开了，原来他二姑的表姨父，早年机缘巧合，竟在附近有名的长仙宫下外院当了个杂役！虽说只是扫地洒水的活计，但那也是正经的仙门之地，能听到仙师讲法，能接触到灵气的人物！

有了这层若有若无的光环，王道长那场失败的法事，在村民们的事后议论中，竟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。

“兴许是李不凡孽障太重，王道长也不好施展？”

“就是，仙门里有人，王道长能没点真本事？只是不愿轻易显露罢了！”

这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柳七念爹娘耳中，更是加固了他们阻止儿子修仙的决心。

柳七念他娘陈氏看着有些吊儿郎当的七念，有些庆幸，也有些心有余悸：

“听见没？那王道长，就因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仙门当杂役，在咱们这儿就被人高看一眼！可那又怎样？真遇上事，不也……可见那仙门水深，没根脚，死都不知怎么死的！咱家祖坟没冒那青烟，攀不上那高枝儿！那三仙庙里的神仙，都多久没香火了？指望不上啊！”

他爹也闷声道：

“仙门有人好修仙……咱家有什么？几代刨地的，拿什么去跟人攀交情？那三仙泥像自个儿都落灰，能保佑谁？老老实实种地，心里踏实。”

柳七念沉默着，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。

王道长的装神弄鬼和李不凡的死，让他对“修仙”二字本能地排斥。

可“仙门有人好修仙”这个**裸的现实，又像一根刺，扎得他隐隐作痛。

“知道了，爹，娘，我修个鸟的仙，修仙都不如我去看刘寡妇来的自在......”柳七念话还没说完，便感觉不对了，立刻捂住嘴。

“七娃子，你他娘的找打是不？偷看寡妇？真他娘的没出息。”柳七念他爹骂着。

“不看就有出息了？不看白不看。”柳七念反驳道。

“你......是真行，比你爹我年轻的时候牛逼多了。”柳七念他爹一边骂着，又一边笑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