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，我几乎没睡。

身下昂贵床垫的每一根弹簧似乎都在尖叫着“你不属于这里”。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，七年的空白，**的行径，苏晚晴麻木的眼神，念念恐惧的瑟缩，还有秦薇那通令人作呕的电话……所有画面混乱地交织、翻滚，最后熬成一锅浓稠的、名为“罪恶感”的沥青，把我牢牢粘在这张陌生的大床上。

天亮时，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爬了起来。镜子里那个成熟英俊的皮囊，此刻看起来更加疲惫和……可憎。我用水泼了泼脸，冰凉刺骨，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和茫然。

怎么办？到底该怎么办？

坦白？冲出去抓住苏晚晴的手，声泪俱下地说“老婆我失忆了，其实里面住着个十八岁的纯洁灵魂”？她大概会直接拨打精神病院的电话，或者，更可能的是，用那种看穿了新把戏的、更深的冷漠眼神瞥我一眼，然后继续她的逆来顺受。

装下去？模仿那个混账“陆辰”的言行举止？光是想想和秦薇虚与委蛇，或者对苏晚晴、念念颐指气使，我就恶心得想吐。而且，我根本模仿不来。十八岁的我，藏不住事，爱憎分明，演技为零。

坐在冰冷的马桶盖上，我抱着头，感觉前途一片黑暗。这他***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还难解。

直到外面传来极其轻微的、碗碟碰撞的声音。

苏晚晴起来了。在准备早餐。

一个念头，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，突然闪现——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困死在这里。无论如何，我得做点什么。哪怕是从最微小、最笨拙的事情开始。

对，早餐。

十八岁的我，厨艺技能基本停留在煮泡面和煎荷包蛋（还经常煎糊）的水平。但……做点什么，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？至少，这是一个信号，一个……改变的姿态？

我深吸一口气，像是要上战场一样，拉开浴室门走了出去。

客厅里依旧空旷冷清，只有厨房方向透着暖黄的灯光和细微的响动。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，停在厨房门口，没有立刻进去。

苏晚晴背对着我，正在灶台前熬粥。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，身形单薄，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，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。她的动作很轻，带着一种长期习惯性的小心翼翼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
流理台上，放着几片吐司，一小碟看起来是自家腌的酱菜，还有两个水煮蛋。很简单，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早餐。

念念不在，可能还没醒。

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。这就是她们日常的早餐吗？在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家里。

苏晚晴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，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，但没有回头，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，把火关小，开始切一点葱花。

我鼓足勇气，走了进去。

厨房很宽敞，设备齐全，甚至有些厨具看起来高级得我不知道是干嘛用的。但我一进去，原本就狭小的空间（心理上的）仿佛瞬间变得更加逼仄。

苏晚晴切菜的手顿住了，刀刃悬在半空。她没有看我，但整个背部线条都绷紧了，像一只察觉到危险降临的雀鸟。

“我……我来帮忙。”我的声音干涩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还有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紧张。

苏晚晴猛地转过头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和……警惕。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声音低得像耳语：“不用了，很快就好了。你……你去外面等吧。”

那种排斥和距离感，像一堵无形的冰墙。

我站在原地，有点手足无措。目光扫过流理台，落在那几片白吐司上。“我……我煎个蛋吧？”我试图找到一个切入点，“或者……热个牛奶？”

我记得家里好像有微波炉。

苏晚晴更加诧异了，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。过去的“陆辰”，是绝不会踏进厨房一步的，他嫌弃这里的油烟味。她犹豫了一下，像是怕违逆我会引来更大的麻烦，最终还是侧了侧身，让出灶台前的一点位置，声音更低了：“……随你。”

这两个字，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。

我走到冰箱前，打开。里面东西不多，摆放得整整齐齐，但透着一种冷清。我找到鸡蛋和牛奶，拿出来。又找到平底锅，放在灶上，拧开火。

动作笨拙，甚至有点滑稽。倒油的时候手抖了一下，油溅出来几点，吓得我往后一缩。打鸡蛋，第一个，蛋壳差点掉进去，手忙脚乱地捞出来；第二个，力道没掌握好，蛋黄差点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