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，天还未亮透，我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。

张妈妈推门的动作比昨日粗暴了许多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。

“大小姐，夫人有请。府里所有管事和族中长老们都在正厅等着您呢，您可别去晚了，误了吉时。”

“吉时？”

我慢慢坐起身，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，笑了笑。

看来，柳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宣布她的胜利，顺便，给我定下我的“好归宿”了。

杏儿忧心忡忡地为我更衣梳洗。

她的眼眶还是红的，显然一夜未眠。

“小姐，三哥那边……”

“他会办好的。”

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，“别怕，我们走。”

苏家正厅，济济一堂。

柳氏坐在主母的位置上，一身石榴红的锦缎长裙，满头的金钗珠翠，映衬着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。

苏子恒就坐在她下首，挺着胸膛，竭力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，但眼底的轻浮和得意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。

底下两排，坐着苏家各大商铺的掌柜和几位族中长老。

这些平日里对我毕恭毕敬的人，此刻大多眼观鼻，鼻观心，神情复杂。

有同情，有惋惜，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的沉默。

我一踏入正厅，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。

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，像是在围观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牺牲品。

我目不斜视，走到厅堂中央，对着上位的父亲苏宏安和柳氏，微微福身。

“女儿见过父亲，母亲。”

苏宏安嘴唇动了动，终究只是摆了摆手，示意我起身。

柳氏清了清嗓子，那尖细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“今日召集各位前来，是为宣布两件关乎我苏家未来的大事。”

她顿了顿，享受着掌控全场的快感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我身上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。

“第一件，自我儿子恒自冠礼以来，勤勉好学，颇具乃父之风。如今已能独当一面。我与老爷商议，决定从今日起，将苏家所有生意，正式交由子恒打理。”

此言一出，底下的掌柜们一阵轻微的骚动。

苏子恒立刻站起身，对着众人拱了拱手，意气风发地说道：

“各位掌柜叔伯放心，子恒以后一定会带领苏家，更上一层楼！不日，我便会亲自去内务府，将那笔宫绸的大生意签下来！”

他特意加重了“亲自”二字，眼神挑衅地看向我。

掌柜们面面相觑，一些知道内情的人，脸上已经露出了忧色。

柳氏满意地看着儿子的表现，接着抛出了第二颗重磅炸弹。

“第二件，便是关于晚吟的婚事。”

她故作叹息地看了我一眼：

“晚吟年岁不小，却因命格之说，耽误至今。我这个做母亲的，实在是为她日夜忧心。幸得苍天垂怜，前日我偶遇吏部李侍郎的夫人，说起此事，李夫人竟不嫌弃，愿为我们两家结亲。”

“李侍郎年虽长了些，但位高权重，为人宽厚。晚吟嫁过去，便是正经的侍郎夫人，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这门亲事，我与老爷已经应下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。

吏部李侍郎？

那个年过五十，死了三任老婆，还酷爱在酒后对妻妾动手的糟老头子？

让苏家才名满京华的嫡长女，去给他做第四任填房？

这已经不是结亲了，这是羞辱，是发配。

一些老掌柜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忍和愤怒，几位族老也开始交头接耳，面色不虞。

柳氏这是要把苏家的脸面，扔在地上踩。

“母亲真是为我费心了。”

在我开口之前，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哭，会闹，会寻死觅活。

但我没有。

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柳氏，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。

“只是女儿有些不解，想请母亲和……弟弟，为我解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