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剑洗墨1 墨碎人离我叫沈砚，是“墨隐山庄”最后一个拿不稳笔的弟子。

那天暮色像打翻的砚台，将练笔峰染成深黑时，山庄的警钟第一次响了。不是晨练的梆子，

是后山禁地那口铸了百年的“镇纸钟”，钟鸣沉得能砸碎山雾，

三长两短——那是山庄覆灭的讯号。我正蹲在伙房后墙根，用木炭在青石板上画机关草图。

师父说我手劲虚浮，握不住狼毫更舞不动长剑，这辈子只能跟刨子凿子打交道。可他不知道，

我画的“连环销”能困住成年野猪，“翻板锁”能防住最灵巧的偷儿。“沈砚！快躲起来！

”大师兄的声音带着血沫子撞过来，他平日里总爱笑话我是“墨堆里的耗子”，

此刻却浑身是伤，护心镜被劈开一道狰狞的裂口。他塞给我个温热的布包，硬得硌手，

“师父说，这是你爹留下的……别信天枢盟的鬼话！”话音未落，一道白光破空而来，

我只看见大师兄的剑脱手飞出，剑柄上那颗墨玉崩落在我脚边，像滴凝固的血。

伙房的门被踹开时，我钻进了柴堆最深处。透过柴缝，

能看见那些穿银甲的人——他们胸前绣着“天枢”二字，腰悬统一制式的长剑，

是江湖上最风光的正派联盟。可他们砍向扫地僧王伯时，

剑招比传闻中杀人如麻的“残剑谷”还要狠辣。“墨隐山庄私藏残剑谷余孽，勾结魔教，

今日奉旨清剿！”领头的人声音洪亮，我认得他，是天枢盟盟主谢玄的关门弟子，楚明轩。

三个月前他还来山庄讨过墨宝，师父给了他一幅《松风剑韵图》，他当时笑得眼睛都弯了，

说要裱起来挂在书房。柴堆外的惨叫声渐渐弱了，我捂着嘴不敢喘气，

布包里的东西硌得我肋骨生疼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有人用剑挑开柴禾，

楚明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，他手里还拿着师父的那支紫毫笔，笔杆被折断，狼毫散了一地。

“这不是沈师弟吗？”他笑得温和，剑尖却抵住我的喉咙，“听说你最会做机关？正好，

随我回盟里，给我们修锁。”我盯着他腰间的剑，

剑穗还是师娘亲手绣的兰草纹样——那是上个月师娘送给楚明轩的生辰礼。

血顺着剑尖滴下来，落在我手背上，烫得像火。就在这时，后山突然传来巨响，

像是山体崩裂。楚明轩脸色一变，厉声吩咐手下：“把他带上，先去禁地！

”禁地在练笔峰最深处，是师父从不许我们靠近的地方。此刻禁地的石门被炸开，

碎石堆里躺着几具天枢盟弟子的尸体，他们的胸口都有个整齐的小洞，

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。“奇怪，残剑谷的‘透骨针’不该有这么***。”楚明轩皱眉，

挥挥手让手下进去搜查。我被绑在一棵老松树上，布包从怀里滑出来，摔在地上裂开了。

里面不是什么宝贝，只是半块残缺的墨玉笔洗，边缘还沾着干涸的墨迹，

背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字：“砚归处”。这是我爹的东西。我三岁那年他失踪了，

师父说他去远方寻墨，可师娘偷偷告诉我，我爹是残剑谷的人，

二十年前残剑谷被天枢盟围剿时，就没人再见过他。突然，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。

楚明轩的手下瞬间警觉，长剑纷纷出鞘，可树影里只走出个穿青布裙的姑娘，

手里拎着个药箱，头发上还沾着松针。“我是山下的医女，听见动静来看看。”她声音很轻，

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，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时，瞳孔微微一缩。楚明轩上下打量她，

突然笑了：“苏姑娘？上个月在洛阳花会，你还帮我治过剑伤。”姑娘点头，

蹲下身假装检查尸体，指尖却趁人不注意，

在我脚边划了道弧线——那是墨隐山庄传信的暗号，意思是“别说话，我救你”。

我认出她腰间的玉佩，刻着“青囊”二字，是江湖上神秘的医派“悬壶堂”的信物。

就在她要起身时，禁地深处突然射出一道黑影，直扑楚明轩！那黑影速度极快，

带着尖锐的破空声，楚明轩挥剑格挡，却被震得连连后退，虎口渗血。

“是残剑谷的‘影梭’！”有人惊呼。混乱中，青裙姑娘趁机砍断了绑我的绳子，

塞给我个瓷瓶：“洒在衣服上，能避追踪犬。顺着山溪往下走，去找‘听竹轩’的裴九。

”我攥着瓷瓶和那半块笔洗，刚跑出去几步，就听见身后传来楚明轩的怒喝：“抓活的！

那小子手里有残剑谱的线索！”山风吹得松涛阵阵，我踩着月光往山下跑，

怀里的笔洗硌得我生疼。我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：“江湖不是墨，

能被笔染成想要的颜色；江湖是砚，要磨碎骨头才能出真章。”那时我不懂，

直到此刻墨玉硌着肋骨，血腥味钻进鼻子，我才明白——有些路，不是你想走不想走，

是***着你，必须走下去。2 竹下藏锋山溪比我想象的要冷，浸透衣衫后像贴了层冰。

我按照青裙姑娘说的，把瓷瓶里的药粉洒在衣襟上，那药味极怪，像晒干的艾草混着硫磺，

呛得我直打喷嚏。跑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天边泛起鱼肚白。我躲进一片竹林，刚想喘口气，

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，轻得像竹叶落地。“小家伙，跑这么快，是偷了谁家的糖？

”我猛地回头，只见竹林里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人，手里摇着把折扇，

扇面上画着几竿墨竹，落款是“裴九”。他长得极好，眉眼带笑，

可腰间却悬着把没有剑鞘的短剑，剑身乌沉沉的，像是浸过墨。

“是……是苏姑娘让我来找你的。”我攥紧笔洗，往后退了半步。裴九挑眉，

折扇“唰”地合上，指着我怀里露出来的笔洗：“这是沈惊鸿的东西？你是他儿子？

”我愣住了——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说出我爹的名字。师父和师娘提起他时，

从来只说“你爹”，连山庄的典籍里都没有他的记载。“墨隐山庄被灭了。”我声音发颤，

把昨晚的事断断续续讲了一遍，“楚明轩说，我手里有残剑谱的线索。”裴九的笑容淡了些，

他蹲下身，用折扇挑起我胸前的衣襟，盯着那半块笔洗看了半晌：“这不是普通的笔洗，

是‘残剑砚’的碎片。二十年前，沈惊鸿就是用这砚台，拓印了残剑谷的剑谱。

”我突然想起小时候，师父总让我用一块缺角的砚台磨墨，说那是“传家宝”。现在想来，

那砚台的纹路，和手里这半块笔洗一模一样。“天枢盟找的不是残剑谱。”裴九站起身，

眼神沉了下去，“他们要的是‘砚心’——残剑砚里藏着残剑谷的总坛地图，

还有当年谷主留下的《墨剑心法》。”他刚说完，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，

伴随着楚明轩的呼喊：“搜！仔细搜！他跑不远！”裴九拉着我躲进竹林深处的一个山洞，

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，外面根本看不见。洞里很干净，还摆着张石桌，

桌上放着个青瓷茶杯，余温未散。“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？”我问。“我跟你爹是旧识。

”裴九给我倒了杯凉茶，“他三个月前找到我，说天枢盟要对墨隐山庄动手，

让我帮他照拂你。可惜我来晚了一步。”他告诉我，二十年前，残剑谷并非魔教，

谷主墨尘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，主张“侠不在派，在心”，得罪了不少名门正派。

天枢盟当时的盟主联合朝廷，诬陷残剑谷勾结外敌，发动了“落霞山围剿”，

谷中三百多人几乎全灭，只有我爹和几个弟子逃了出来。“你爹躲进墨隐山庄，改了名字，

当了教书先生。”裴九的手指划过石桌，“他怕连累山庄，从来不敢跟你相认，

只托你师父照顾你。”我捏着那半块笔洗，指腹摩挲着背面的“砚归处”，突然想起小时候，

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总在山庄外徘徊，每次我朝他挥手，他就转身跑开。现在想来，

那大概就是我爹。洞外的搜查声渐渐远了，裴九站起身，从腰间解下那把无鞘短剑，

递给我：“这剑叫‘墨锋’，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。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，拿着防身。

”我接过剑，剑身比我想象的要轻，剑柄上缠着深色的布条，磨得很光滑。

裴九又从怀里掏出张图纸，上面画着复杂的纹路：“这是‘透骨针’的机关图，

你爹说你擅长这个，或许能看懂。”图纸上的机关原理和我画的“连环销”很像，

只是更精巧，能把银针藏在笔杆里，按动机关就能发射。我越看越入迷，

连裴九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察觉。不知过了多久，洞口的藤蔓被掀开，裴九探进头来，

脸色凝重：“出事了，悬壶堂被天枢盟抄了，苏微姑娘被抓了。”我猛地抬头，

手里的图纸飘落在地。苏微——就是那个青裙姑娘，她救了我，现在却因为我落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