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华公寓里，死寂得如同坟墓。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璀璨的霓虹，只留下水晶吊灯冰冷的光晕，照亮空气中悬浮的、几乎肉眼可见的紧张尘埃。

江柠穿着许杰川昂贵的丝质睡袍，赤脚站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。她对面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“他”此刻的身影——挺拔、英俊，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三天了。距离365天的期限，只剩下最后三天。

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幽蓝的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。屏幕上是一条没有号码、只有冰冷文字的短信：

【最后72小时。准备归还。地点：午夜零点，心之所囚。】

心之所囚…江柠咀嚼着这四个字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她知道，审判的时刻要到了。那个神秘的组织，要来收割她们的灵魂了。

她走到衣帽间深处，打开一个隐藏的保险柜。里面没有现金珠宝，只有几张薄薄的纸。一张是打印出来的、妞妞最新的诊断报告复印件（她利用许杰川的资源和人脉，终于辗转查到了妞妞的下落和病情）。另一张，是她凭借零碎线索和许杰川残留的模糊记忆，反复推演、勾画出的一个极其复杂的、如同古老法阵般的符号——那是她在一次许杰川残留的、关于签约时的噩梦片段中，捕捉到的印记，刻在那些“审判官”的袍角。

还有一张，是她偷偷录下的、许杰川在某个深夜崩溃时，对着镜子（或者说对着占据他身体的江柠的灵魂）嘶吼出的只言片语，关于“代价”、“永恒的痛苦”、“盛宴”…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。

她拿起一支笔，在诊断报告的背面，用尽全力写下几个字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写完后，她小心地将其折好，塞进一个特制的、极其微小的防水定位信号器里。这是她最后的底牌。

***

午夜零点。整座城市似乎都沉入了最深的睡眠。

江柠站在公寓空旷的客厅中央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。突然，毫无征兆地，脚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！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瞬间生成，强大的吸力传来，她甚至来不及惊呼，眼前一黑，身体骤然失重下坠！

仿佛穿越了冰冷的、粘稠的时空隧道。几秒钟后，失重感消失，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。

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。她猛地睁开眼，倒抽一口凉气。

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空间。穹顶高得望不到尽头，隐没在翻滚的、如同活物般的浓稠黑暗里。脚下是冰冷的、如同黑曜石般光滑的地面，倒映着上方幽绿色的、如同鬼火般摇曳的“光源”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陈年羊皮纸和一种难以形容的、类似硫磺焚烧后的腐朽气息。

巨大的空间中央，矗立着一座高台。高台由无数扭曲、痛苦、仿佛在无声呐喊的苍白人形雕像垒砌而成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高台之上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、由森森白骨和荆棘缠绕而成的“王座”。

王座空悬。而在高台下方，左右两侧，肃立着数道身影。它们披着宽大的、纹饰着那个诡异法阵符号的暗红色斗篷，兜帽低垂，遮住了面容。只能看到兜帽下方露出的惨白下颌，和一双双…非人的眼睛。有的眼瞳是冰冷的竖瞳，有的如同昆虫的复眼，有的则是一片混沌的、旋转的黑暗。它们的存在本身，就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贪婪。

整个空间寂静无声，只有那幽绿色的光芒在斗篷的褶皱和苍白雕像上缓缓流淌，如同凝固的毒液。

江柠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。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，目光死死盯住那座荆棘白骨王座。就在这时，空间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嗡鸣。

在她斜对面不远处，空气同样扭曲了一下，另一个身影被“吐”了出来。

是“江柠”——或者说，此刻占据着江柠身体的许杰川。

他（她）穿着那件廉价的旧裙子，头发凌乱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他似乎还没从传送的眩晕中完全清醒，身体微微摇晃着。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高台上那些非人的“审判官”时，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，下意识地就想后退，却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。

“债务人：许杰川。身份：江柠。痛苦汲取进度：97%。”

“债务人：江柠。身份：许杰川。痛苦汲取进度：98%。”

一个冰冷、毫无起伏、如同金属摩擦的合成音，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，宣判着冰冷的数字。

高台之上，一个斗篷人微微抬起了头。兜帽的阴影下，一双如同爬行动物般的冰冷竖瞳锁定了江柠（许杰川的身体）。

“契约时限将尽。”那声音直接响彻灵魂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债务人江柠，债务人许杰川，你们的‘借贷人生’体验已结束。即刻起，剥离灵魂，归还躯壳，物归原主。”

“剥离程序，启动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一股无法抗拒的、仿佛要将灵魂生生从躯壳里撕扯出来的剧痛，猛地攫住了江柠！她闷哼一声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无数冰冷的钩子勾住，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向外拖拽！许杰川那边也同样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，整个人蜷缩起来。

“不——！”江柠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，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，带着绝望的疯狂，“我不还！”

那股撕扯灵魂的力量似乎因为她强烈的抗拒而微微一顿。

高台上，数道非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，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愠怒。

“规则之下，不容违逆。”另一个审判官开口，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玻璃。

“规则？”江柠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，猛地抬起头，用许杰川的眼睛，死死地迎向高台上那些非人的存在。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、如同母狮护崽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！那眼神，锐利得仿佛能刺穿斗篷下的阴影！

“你们所谓的规则，不过是一张吸食他人骨髓、啜饮他人血泪的肮脏契约！”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嘶哑，却字字如刀，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锋利，“你们高高在上，以玩弄凡人的命运为乐！看着我们在泥潭里挣扎，看着我们为至亲至爱痛不欲生…你们像秃鹫一样盘旋，等着收割我们最极致的痛苦，作为你们维持这扭曲‘永生’的食粮！”

她的话，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间里！那些纹丝不动的暗红斗篷，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。高台上传来的威压骤然增强，带着被戳破秘密的暴怒！

“放肆！”一声怒喝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向江柠。

江柠身体一晃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（许杰川的血），但她死死咬着牙，站得笔直，眼神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！

“被我说中了，对吗？”她扯出一个染血的、冰冷的笑容，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苍白雕像，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，“看看这些！看看这由无数绝望灵魂垒砌的王座！看看你们脚下流淌的、由凡人痛苦汇聚成的‘河流’！你们的永恒，建立在我们的地狱之上！”

她猛地抬起手，指向对面那个瑟瑟发抖、占据着江柠身体的许杰川：“还有他！你们选中他，不就是因为他是天之骄子？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，让一个习惯了众星捧月的顶流，去承受一个单亲妈妈日复一日的、看不到尽头的卑微挣扎和绝望…看着他被羞辱，看着他崩溃…这种身份落差带来的痛苦，对你们来说，是不是格外美味？！”

许杰川被她指得浑身一颤，脸上血色尽褪，江柠的话像一把把尖刀，将他竭力想要忘记的、在菜市场、在出租屋、在综艺节目里经历的所有屈辱和痛苦，血淋淋地剖开，暴露在这诡异的审判庭上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“而我们…”江柠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，再次指向自己（许杰川的身体），“你们选中我，一个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点希望的底层蝼蚁。给我顶流的光环，给我触手可及的财富和权力…让我看到救女儿的希望，让我以为终于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！然后呢？在我即将触碰到希望的时候，再亲手把它夺走！让我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，看着女儿再次坠入深渊！这种得而复失、从云端再次跌回地狱的痛苦…是不是你们最渴望的饕餮盛宴？！”

她的控诉，字字泣血，句句诛心！将这所谓“灵魂借贷”背后最血腥、最残酷的真相，**裸地撕开！

整个灵魂法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连那幽绿色的光芒都仿佛凝固了。高台上那些审判官的气息变得极其危险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。空间里的威压沉重得几乎要将人碾碎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轰隆！！！

一声沉闷的、仿佛来自空间壁垒之外的巨响，猛地撼动了整个灵魂法庭！

高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，那些惨白的人形雕像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哀嚎。幽绿色的光芒疯狂闪烁，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。一股强大的、带着蛮横物质世界气息的能量波动，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入！

“警告！外部高维能量介入！物质规则强行渗透！”冰冷的电子警报音在审判官们的意识中尖啸。

所有审判官的斗篷都剧烈地鼓荡起来！它们猛地转向同一个方向——空间壁垒的某一点。那里，原本是浓稠翻滚的黑暗，此刻却剧烈地扭曲、波动起来，隐约显露出一个巨大的、由无数跳跃的、充满侵略性的金色数据流和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…“钻头”！它正以惊人的速度，试图钻透这灵魂维度的壁垒！

江柠的心脏猛地一跳！她认出了那股能量波动中夹杂的、一丝极其熟悉的、属于物质世界顶级防火墙和量子算法的气息！

顾琛！是他！他真的来了！

***

灵魂法庭之外，物质世界。

城市地标性的摩天大楼顶层，一间如同科幻指挥中心的巨大房间内，布满了闪烁的屏幕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。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机器高速运转的焦糊味。

顾琛，这位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掌舵人，此刻脱去了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，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，领口扯开，袖口挽到小臂。他站在中央控制台前，身形依旧挺拔，但眼底布满了骇人的***，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，整个人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和透支生命般的疲惫。

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疯狂滚动的、代表能量冲击峰值的数据流，以及旁边一个三维模型——正是那个由无数金色数据流和几何符文构成的“维度钻头”！

“加大输出！C区量子阵列过载运行！给我顶住！”顾琛的声音嘶哑，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。他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下残影。

“顾总！能量输出已达临界点！服务器集群温度超标！强行过载会烧毁核心！”一个工程师满头大汗地汇报，声音带着哭腔。

“烧！烧光了也要给我钻开！”顾琛猛地回头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，死死盯住三维模型旁边一个小窗口——那是江柠女儿妞妞所在的特护病房监控画面！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，身上连着各种仪器，小小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单下几乎看不见起伏。

“我答应过她妈妈…会照顾好妞妞！”顾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，“给我砸！用钱砸！用技术砸！把整个顾氏集团给我砸进去！我要听到那层该死的‘壳’碎掉的声音！”

他猛地按下一个猩红色的、标志着“极限突破”的虚拟按钮！

嗡——！！！

整个指挥中心的灯光瞬间暗了一瞬，所有屏幕疯狂闪烁！刺耳的警报声飙到最高！主屏幕上，代表维度钻头冲击力的数据流瞬间爆表！那个金色的“钻头”光芒大盛，旋转速度骤然提升十倍！狠狠地凿在三维模型显示的、代表灵魂法庭壁垒的那层灰暗“薄膜”上！

“壁垒结构出现高频震颤！物质规则渗透率…0.5%…0.7%…1%！！”工程师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。

“不够！远远不够！”顾琛低吼，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，额角青筋暴跳。他死死盯着屏幕，眼神仿佛要穿透那层维度壁垒，看到那个被困在许杰川身体里的、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女孩。

柠柠，撑住！等我！

就在这极限冲击达到顶点的瞬间——

三维模型上，代表灵魂法庭壁垒的灰暗薄膜，陡然爆发出无数道诡异的、如同血管般***的暗红色能量流！它们如同受到**的毒蛇，顺着金色钻头强行打开的微小缝隙，猛地反噬回来！

噗！

主控室内，站在顾琛旁边，一个正在全力操作量子阵列的年轻工程师，身体猛地一僵！他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，变得空洞死寂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，泛起一种灰败的色泽。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，整个人就像一尊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泥塑，直挺挺地向后倒去，“砰”地一声砸在地板上，碎裂成无数灰白色的、毫无生机的粉末！

“啊——！”周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。

“规则反噬！是规则反噬！”有人崩溃地大喊。

顾琛瞳孔骤然收缩！但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堆触目惊心的粉末，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冲击数据流和妞妞的监控画面上。壁垒的震颤正在减弱！渗透率在下降！

“继续！！”他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嘶吼，再次重重拍向那个猩红的按钮！

嗡——轰！！！

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冲击爆发！代价是，顾琛身后，一排价值数亿的顶级服务器阵列，内部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，浓烟滚滚升起！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！整个指挥中心的灯光彻底熄灭，只剩下应急灯和主屏幕微弱的光芒。

三维模型上，代表壁垒的灰暗薄膜，终于被那蛮横的金色钻头，撕开了一道微小的、但确实存在的裂口！

成功了！尽管只有一瞬！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指挥中心角落，一个不起眼的备用屏幕上，一个极其微弱的绿色光点，突然闪烁了一下，并发送出一串极其简短的、经过多重加密的坐标信息！

顾琛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它！那是江柠最后放出的信号！来自灵魂法庭内部的坐标！

“柠柠…”顾琛紧绷的脸上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带着血色的希望。他猛地抬头，看向主屏幕上妞妞病房的监控画面，准备下达新的指令。

然而，就在他抬眼的瞬间——

监控画面里，妞妞病床边那些连接着她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，代表心率和脑电波的曲线，毫无征兆地…变成了一条条冰冷的、笔直的直线！

刺耳的、代表心脏停跳的长鸣警报，通过监控的麦克风，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指挥中心！

顾琛整个人，如同被一道无形的、来自地狱的***，狠狠劈中！

他挺拔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，脸色在应急灯惨绿的光芒下，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，变得一片死灰。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、深邃如寒潭的眼睛，里面的光…熄灭了。

“妞妞…”他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、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气音。

世界，在他眼前彻底崩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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