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在了结婚三周年的那个凌晨。
作为一名拟音师,我对声音有着近乎病态的敏感。
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我也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细微的、却又震耳欲聋的“崩断”声。像是一根紧绷了三年的大提琴弦,终于不堪重负,在寂静的胸腔里断得干脆利落。
没有想象中的剧痛,只有一种久违的、轻飘飘的解脱。
我的灵魂像是被从那具沉重的躯壳里抽离出来,缓缓浮到了半空。
我低下头,看着地毯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人。
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米色家居服,脸色惨白如纸,姿态僵硬得像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死虾。茶几上放着我精心准备了一整天的烛光晚餐,牛排已经冷硬,奶油蛋糕因为长时间的室温而塌陷,像是一场滑稽的泥石流。
在蛋糕旁边,压着那份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。
这本来是我今晚准备给顾妄辞的“惊喜”。
可惜,他没回来。
我也没能走成。
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四点半。
别墅大门的指纹锁突然发出“滴”的一声脆响,打破了满室的死寂。
顾妄辞回来了。
他带着一身深秋的寒气推门而入,紧随其后钻进屋子的,是一股浓烈刺鼻的“蓝风铃”香水味。
那是林若薇最爱的味道。
顾妄辞没有开灯。他似乎喝了不少酒,脚步有些虚浮,一边扯着领带,一边烦躁地向客厅走来。
我也很好奇,他会怎么面对我的“尸体”。
下一秒,我听见了一声闷响。
那是皮鞋踢在人体胫骨上的声音。
顾妄辞被倒在玄关处的我绊了一个踉跄。黑暗中,他的呼吸瞬间粗重,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咒骂。
“操。”
他站稳身形,并没有第一时间蹲下来查看,反而抬起脚,在那具僵硬的身体的小腿上又不耐烦地踢了踢。
“沈听眠,又是这招?大半夜躺在这里装尸体,你是不是有病?”
他的声音里只有厌恶,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。
我漂浮在半空,看着这一幕,甚至想笑。
顾妄辞,这一次,我是真的没法给你让路了。
“啪”的一声,客厅的水晶吊灯骤然亮起。
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那具身体的瞳孔没有任何收缩反应,依然涣散地盯着虚空。
顾妄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“我”。
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布满了***,那是宿醉和纵欲后的痕迹。视线扫过茶几上狼藉的蛋糕和那份露出一角的协议书时,他的眼神更加阴鸷。
“为了逼我回来,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。”
他冷笑一声,蹲下身,一把拽住了那只垂在地毯上的手腕。
这是这三年来,他少有的主动触碰。
然而下一秒,顾妄辞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。
“手怎么这么凉?”
他像触电般甩开了那只手。
那只青白的手重重砸回地面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咚”。那是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,听着都疼,可地上的女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顾妄辞并没有把这份异常的冰冷联想到死亡。在他眼里,我沈听眠就是一个为了博取关注可以不择手段的疯子。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刚才碰过我的手,仿佛那里沾染了什么脏东西。
“为了演苦肉计,连地暖都关了?沈听眠,你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下作了。”
如果是活着时候的我,听到这句话,大概心会像被凌迟一样痛吧。
我会红着眼眶解释,会卑微地求他信我一次。
但现在,我的灵魂只是静静地飘着,像在看一场荒诞的默剧。
原来当爱意消散时,死亡真的是唯一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