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教坊初啼煞星传闻大胤王朝，金梁城的夜像一匹织金缎，从皇城脚下滑落到秦淮河畔，灯火缝缀其间，闪得人心口发烫。教坊司便缀在这匹缎子的正中，重楼飞檐，红纱宫灯映得飞檐上的鎏金蟠龙似在吐雾。丝竹声、行酒令、香粉与酒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兜住了京中大半权贵，也兜住了沈春莺十六岁的春天。她坐在高台之上，怀中一架雕凤箜篌，檀槽被灯火镀上一层暖金。指尖拨过冰弦，第一声清越，像雪夜折断枯枝；第二声低回，又像春莺啼到血干。座中喧嚣不觉沉寂——那些惯于把“风雅”当作脂粉涂抹的贵人们，忽然被同一根弦勒住了喉咙，勒得他们胸腔发酸，却舍不得挣开。沈春莺低眉，羽睫在灯影里投下一弯冷月。她着教坊司规定的“月华裙”，腰束一条水蓝轻绡，仿佛随时会化进秦淮的烟波里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那烟波之下是沈家一百二十口人的血——两年前，父亲沈怀瑾被控私吞赈灾银，菜市口斩首；母亲与兄长流放三千里，病殁途中；她因未满十四，按律没入教坊司，从尚书千金变成“伎籍”。曲名《春莺啭》，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的清商曲。最后一记泛音落下，满楼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。教坊使高禄拍手笑：“萧将军，您可算来得巧，这是咱们春莺的压轴新声。”二楼阑干处，一条高大身影被灯影拉得老长。玄色织金蟒袍，袖口暗红云纹，像凝固的血。男人肤色微褐，眉目刀裁，唇薄而色淡，浑身带着北地风沙的冷硬——正是今上钦封的镇北将军萧凛，亦是京中闺秀避之唯恐不及的“天煞孤星”。三年里，三桩御赐婚事，三个未过门的妻子：-首任，坠马暴毙-次任，溺水身亡；-第三任，洞房夜心悸猝死。从此，萧凛“克妻”之名不胫而走，贵女们宁可削发为尼也不敢接赐婚圣旨。皇帝元璟却对他愈发倚重——北疆二十万铁骑，只认萧字旗。此番急召他回京，明为休养，暗里却交给他一道密折：两年前的赈灾银亏空，库部奏称“沈怀瑾私吞”，可银两并未在沈府抄出。龙椅上的年轻帝王轻声道：“朕要你查，看看这银子到底进了谁的口袋，也看看……沈家是否真有冤。”萧凛抬眼，目光穿过灯影，落在高台。少女正起身行礼，指尖因长久按弦而微微发抖，腕上金钏发出细碎的“铮”声——那声音像极了他梦中反复出现的断弦。他认得她：三年前沈府中秋宴，她着杏粉小袄，在花园里追一只白蝶，撞翻了他手中的酒。那时她十二，稚气未脱，却睁着一双澄澈的杏眼，奶声奶气赔礼：“将军莫恼，春莺给您重斟。”如今，她长高了，下巴尖了，眼神像被寒潭泡过的石子，幽冷圆润，偶尔一闪，仍是当年的水光。高禄殷勤引路：“将军若喜欢，可唤她上楼侍酒。”萧凛“嗯”了一声，嗓音比夜风更凉：“不必喧哗，单独隔间即可。”雅阁内，沉香袅袅，一帘素纱隔开外间笙箫。沈春莺抱箜篌而入，屈膝行礼，声音轻而稳：“春莺见过将军。”萧凛不语，只抬手示意她坐。案上温着梨花酿，酒香清甜，他却只斟了一杯，推到她面前：“沈家《春莺啭》，最后一节‘泛音’为何少了一声？”他沈春莺指尖蓦地收紧。父亲曾说，全曲共七十三声泛音，少一声，便缺了“春归”之意。她抬眼，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——灯影在他脸上凿出深邃轮廓，像北疆岩石被风沙劈出的锋棱。她看不透他的意图，却听见自己心跳，一声，一声，似要撞断冰弦。“将军也懂箜篌？”她轻声反问。“略知一二。”萧凛淡声，“我曾有位故人，擅笛。笛与箜篌，皆属清商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腕上金钏——那是教坊司统一打的“伎籍”标记，刻着她再也摘不掉的低贱。男人眸色微暗，像夜色里突然卷起的暴风：“想离开这里吗？”沈春莺呼吸一滞，随即垂眸笑开，笑意却未达眼底：“将军说笑。教坊司隶属礼部，身契一日在官，春莺一日不得自由。”“若我替你赎身？”“无功不受禄。”她抬眼，灯火在她瞳仁里碎成两簇小小的火焰，“将军想要春莺做什么？”萧凛微微后仰，似在评估她的聪慧与冷静。半晌，他薄唇轻启，抛出一句足以打败她世界的话——“我要你替我挡煞。”窗外，一阵风掠过，灯影乱舞。沈春莺抱箜篌的手背浮出细青筋络，却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得近乎陌生：“将军就不怕，我沈家煞气未散，反噬了您？”萧凛低笑一声，那笑像刀背擦过砾石，短促而冷：“我萧凛，从来不怕煞。只怕——”他身子前倾，阴影罩住她，“真相被埋得太深。”他伸出食指，在案上蘸酒，缓缓写下一个字——“银”。酒液顺着木纹渗出，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。“沈家冤案，与我所查之事，或同出一源。”他抬眼，眸色深得像无月无星的北疆夜空，“你助我，我助你。一年为期，若事败，我保你性命；若事成，我赐你自由——以及，沈怀瑾的公道。”沈春莺心脏猛地收紧。父亲血淋淋的头颅、母亲流放途中咳出的最后一口血、兄长被差役踹入泥塘时溅起的污水……所有被她在深夜里反复咀嚼的痛苦，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岩浆，冲得她眼眶生疼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，清越之声划破雅阁的沉暗。“成交。”萧凛微不可察地松了肩。他取出一枚乌木令牌，推到她面前——上刻“镇北”二字，背面是一头张口的狼首。“三日后，我会再来。届时，你随我出教坊，入将军府。”他起身，玄色袍角掠过她裙边，像夜色吞没最后一丝霞色，“别怕，有我在，没人敢动你。”门扉阖上，外间笙箫骤然涌入，又迅速被隔断。沈春莺**良久，直到指尖被弦勒出细小红痕，才缓缓松开。她低头，看见令牌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，像一柄未出鞘的刀——刀背是她的护身符，刀刃却悬在她与萧凛之间，不知最终割开的是真相，还是她好不容易拼凑的心。隔间外，高禄正赔笑相送：“将军慢走，春莺可还入得了眼？”男人脚步未停，只丢下一句话，轻得像风，却重得教高禄当场跪倒——“她若少一根头发，本将军拆了你教坊司。”灯火辉煌里，沈春莺抱箜篌立于帘后，听见那脚步渐远，也听见自己心底，某根尘封两年的弦，被人生生拨响。她不知前路是刀山火海，还是春和景明，只知——从今夜起，她再不是孤军奋战；而那个被京城贵女视为“天煞”的男人，将成为她手里最锋利、也最危险的一柄刀。2将军探冤情愫暗生次日酉时，教坊司后巷的铜环门被轻轻叩响三声。门房老赵头扒着门缝一瞧，只见一匹玄金披风的下角，风里翻飞，像刀旗。他忙不迭拔闩，躬身到地：“将军。”萧凛微一颔首，侧身入院。身后跟着副将赵烈，捧一只黑漆长匣，匣上鎏金狼首在夜色里呲牙。高禄早已得信，脸上堆笑迎上来，腰弯得几乎对折：“将军亲自来接人，春莺好福气。”萧凛没接话，只抬眼望向二楼。那里，沈春莺着一件月白窄袖，外罩淡蓝披帛，静立在雕花栏后，怀里仍抱着那架凤首箜篌。灯火在她周身晕出一圈柔白，像月色被囚在红尘。她俯视他，目光隔着喧嚣短暂相接，又各自移开——太多眼睛，太多耳朵。“人我带走。”萧凛声音不高，却压得满院丝竹一滞，“三日内，教坊司上下若走漏半句，按军***。”高禄腿一软，几乎跪地：“不敢，不敢。”沈春莺一步步下楼，木梯在她足下发出细微的“吱呀”，像命运松动的关节。她停在萧凛面前，福身，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可闻：“将军真要带我走？”“一年之约，今日始。”萧凛解下披风，兜头罩住她，也一并遮住腕间刺目的“伎”字金钏。披风带着北地寒霜与松烟味，冲得她鼻头发涩。她伸手去触箜篌，却被男人先一步提走：“赵烈，抱琴。”狼首匣打开，内里竟早铺好一层软红锦。赵烈恭敬把箜篌纳入，啪嗒落锁。沈春莺抬眼，看见匣盖内侧刻着一枚小小“沈”字——是她父亲生前惯用的私印纹样。她指尖一颤，那一点暖红像雪夜里唯一的炭火，烫得她眼眶生疼。二镇北将军府坐落于金梁西北的永定街，原是前朝王府，门庭开阔，却冷寂得像荒废。朱漆铜钉大门洞开，仆从寥寥，唯有风灯在檐角摇晃，投下斑驳的豹影。沈春莺踏过门槛，披风下摆被风掀起，露出小半截月白绣鞋。她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，沈府被抄，自己便是这样踉跄跨出府门，从此天翻地覆。如今，又是跨门，却是跨入另一局棋。萧凛负手前行，背影挺拔如削：“后院有座漱月阁，已命人收拾，你暂居那里。府中仆役皆是退伍兵士，口紧，你放心。”沈春莺低低应一声，目光掠过回廊。壁上悬着一张铁弓，弓弦以乌金丝绞就，在灯下闪着冷芒；再往前，是一排排刀架，刀身铭“镇北”二字，寒光凝而不散。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真的进了狼窝——只不过，这头狼要与她并肩，而非撕咬。漱月阁临水，小窗外一弯人造曲池，残荷点点，偶有水鸟扑棱掠过。室内却极简洁，乌木榻、铜镜台、一架新打的箜篌座子，与她旧日闺阁的富丽天差地别。沈春莺手指抚过琴座，发现轸柱下方刻着一行小字——“春归有期。”字迹锋芒毕露，是萧凛手笔。她心底某根弦被无声拨了一下，叮然作响。三当夜，将军府书房。烛火只点一盏，灯芯被剪得极短，光晕吝啬地圈在案头一幅卷轴上——赈灾银流向图。萧凛指尖顺着红线移动，停在“户部沈怀瑾”五个字上，眉头紧蹙。赵烈低声道：“属下查得，沈尚书被斩后，账册莫名缺了最后两页，而补上的那一页墨迹新于前两月。”“沈家祠堂可有动静？”“有人先一步翻遍，梁柱都撬开，一无所获。”萧凛沉吟片刻，忽听门外轻响。沈春莺托着漆盘立于槛外，盘中两盏梨花酿，一只鎏银小炉正温酒，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。她福身：“将军夜谈辛苦，春莺借花献佛。”赵烈识趣退下，顺手阖门。室内骤静，烛芯噼啪一声。沈春莺跪坐于案侧，素手倾酒，酒香漫开，似一层轻雾。萧凛侧目看她——灯火下，她腕上金钏已被宽下，浅麦色肌肤衬着月白衣袖，颈侧有淡青血脉，像雪下即将破冰的溪流。“沈家旧案，你知道多少？”他直问。沈春莺把酒推到他面前，声音低而稳：“家父被控私吞三十万两赈灾银，可抄家当日，府里只抬出不足三万两。家母临终前告诉我，父亲曾把‘真账’藏于‘凤首箜篌’腹内。”萧凛眸光一敛：“琴腹？”“是。”她抬眼，灯火映出两点倔强，“可惜那架箜篌，早在抄家时被砸毁，琴身被劈成柴。”男人指尖轻叩案面，节奏如军鼓：“明日我陪你去沈家祠堂，寻残片。若账册真在，有人比我们更急。”沈春莺微露迟疑：“我如今身份，如何进得？”萧凛薄唇勾起极浅的弧：“镇北将军要祭祖，沈氏旧宅恰是宗祠所在，谁敢拦？”四次日子时，一乘青篷马车悄悄驶出将军府。辕马四蹄包布，车轱辘涂了松脂，滚过石板街只留轻响。车内，沈春莺换了一袭男装小厮衣，乌发压进毡帽。萧凛同坐，却刻意与她隔了一拳，背脊笔直如枪。马车每过一个街口，都能听见他腰间佩剑轻撞剑扣，叮，叮，像更漏。沈家祠堂位于外城杏花巷，两年无人祭扫，荒草淹没膝。门额“沈氏宗祠”匾额斜挂，蛛网在风中颤。沈春莺指尖触到冰冷石门，忽然踉跄，萧凛伸手，掌心覆在她手背，温度透过肌肤，像暗火。他低语：“我在。”祠堂正堂，遍地碎木断瓦。沈春莺凭记忆摸到原本放箜篌的供案，俯身拨开残片，指尖被木刺划破，血珠滚在灰尘里，像点点朱砂。萧凛单膝蹲她身侧，忽而“咦”了一声，从断柱后拾起一块焦黑桐木，长约寸许，上刻半枚篆印——“赈”。沈春莺心跳骤急：“这是父亲私印下方的尾章！”话音未落，屋顶瓦片轻响。萧凛眸色一沉，揽住她腰就地滚倒。“嗖——”一枚弩箭破空，钉入供案，箭尾轻颤，烛火般红。黑暗中，数道黑影跃下，刀光如匹练。萧凛拔剑，剑名“玄麟”，出鞘似龙吟。他一手护她，一手挽剑，剑光裂夜，火星四溅。沈春莺被护在臂弯，听见他心跳沉稳，一下一下，像鼓槌敲在她耳膜。血腥味迅速弥漫，有刺客的，也有他的——一道刀风扫过     他左臂，衣袖裂开，血溅在她手背，滚烫。“闭眼。”他低喝。沈春莺却睁眼，透过纷飞木屑与寒光，看见男人侧脸——额角青筋隐现，薄唇抿成锋利一线，像北疆孤城永不坠的旗。她忽然不怕，反手抓起供案上残烛，滚烫蜡油泼向冲来的刺客，烛芯引燃对方蒙面黑布，火舌瞬间窜起，惨叫划破祠堂。赵烈率暗卫赶到时，战局已近尾声。萧凛收剑，玄麟剑身滴血不沾，只余一道幽冷。他转身，目光落在沈春莺被划破的指尖，眉心折起极浅的褶，似在责怪她不顾危险。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抬手，用尚算干净的袖口替她拭去血迹，动作生硬，却极轻。五回府路上，马车更静。沈春莺捧那块焦木，像捧一块炭火，眼底却结霜。萧凛靠坐对面，闭目养神，左臂伤口草草包扎，血仍渗。车帘缝隙透进一缕月色，落在他手背，青筋如丘壑。“为什么救我？”她哑声问，“若我死了，你照样可以拿‘沈家遗女’做饵。”男人睁眼，眸色深得像无星无月的北疆长夜：“我答应过你一年，便不会让你死在前头。”“只是诺言？”萧凛沉默片刻，声音低哑，像沙滚过铁甲：“我克死过三个未婚妻。她们与我，只有御旨，没有情分。你不同——”他抬眼，与她视线相撞，“你是第一个，敢与我并肩拔剑的人。”沈春莺指尖一颤，焦木险些落地。她抬手，轻轻覆在他包扎的伤口上，血透过纱布，染红她指腹。她轻声道：“将军若不弃，春莺愿做第四个——”顿了顿，补完，“……与将军并肩之人，而非被克之命。”车外，夜更深，更鼓三声。马车驶过秦淮，河水倒映万家灯火，像撒碎金。风卷起帘角，一缕梨花香飘进来，混着血腥与松烟，竟意外地好闻。萧凛侧首，看她良久，忽而伸手，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，指尖在她耳际停留一瞬，随即收回，像什么都没发生。“好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，却重若千钧。马车继续前行，驶向未知的刀光与真相，也驶向两颗悄然靠近、却仍未敢放亮的心。3残木藏波暗潮初涌一

静室潜谋黎明前的镇北将军府，像一头蛰伏的兽，屋脊铁兽在稀星下泛着乌光。漱月阁里一灯如豆，沈春莺摊开那块焦黑桐木，指腹沿着"赈"字残纹轻移——木片只有半枚指甲宽，边缘被火舌舔得参差不齐，却奇迹般保留了篆印转角。"这是父亲私人尾章的下勾。"她低声道，嗓音像绷到极限的弦，"上面应该还有'银'字上半，被人刻意剜去。"萧凛左臂缠着新换的细纱，隐隐透出血色。他立在窗侧，正用单手磨一柄短刃，火星偶尔跳起，映得眸色冷亮："刺客来得那么快，说明有人熟悉沈府旧事，也知道我们在找什么。""将军是说——"沈春莺抬眼，"教坊司里，有耳报神？""不止。"短刃入鞘，发出清脆"嗒"声，"昨日拦杀我们的，是京畿卫里失踪的弩机队，背后是谁，你心里该有数。"沈春莺指尖微颤——丞相柳文渊，昔日与父亲同掌户部，却在上任首辅后第一道折子，便是参沈怀瑾"贪墨赈银"。她攥紧木片，指节发白："只要拼齐另一半印章，就能证明有人私改账册，嫁祸沈家。"萧凛走回案前，铺开一张羊皮地图，指尖在京畿一带画了个圈："沈府被抄后，所有残器被押往铸坊熔毁，唯有一车'废木'中途失踪，押运的小吏名叫鲁三，如今躲在西山窑口。"他抬眸，目光如寒星："明日寅时，我亲自去提人。你——""我同去。"沈春莺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久违的烈性，"鲁三认得我，他曾是沈家外院跑腿。"萧凛皱眉，左臂伤口因用力又渗出血痕："此行暗箭难防。""正因暗箭难防，我才更要站在明处。"她起身，从箜篌座下抽出一段断弦——银丝绕指，猛地一扯，指尖血珠滚落，"我沈家一百二十口亡魂在看着，这一遭，我不会退。男人沉默片刻，忽地轻笑，似北风掠旗："好，那便并肩。二

西山窑口西山窑口藏在永定河岔道，白日烟火缭绕，夜里只剩炭灰与犬吠。寅时，天色蟹壳青，两辆青篷马车悄无声息驶入。鲁三被从被窝里拎出时尚带酒意，一见沈春莺，酒瞬间化作冷汗——他认得这位昔日大**。萧凛单膝点地，将鲁三按跪在瓦砾间："两年前那车'废木'，你弄去了何处？"鲁三哆嗦着磕头："将军饶命！小人只贪几两银子，把、把木料贱卖给了'永通船行'...""永通？"萧凛眸光微闪——那是柳丞相姻亲的产业。鲁三为保命，又供出一条关键：当***曾在车底暗格，偷藏一只"琴头"想雕观音，后来因缺德不敢留，便以五百钱押进黑市"鬼市"。沈春莺心口骤紧："琴头？可是凤首？"鲁三连连点头。萧凛与她对视一眼——凤首腹内，或许就藏着那缺了半枚的"银"字印。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