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几乎是跑着离开图书馆的。

秋日微凉的风拂过她滚烫的脸颊，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。她脚步凌乱，心脏依旧在失控地狂跳，指尖冰凉，甚至在微微颤抖。

刚才那几秒钟的视觉错位，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，挥之不去。

那不是幻觉。那种感官被强行剥离、视角被硬生生扭转的体验，太过真实，真实到让她感到恐惧。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，透过陆星延的眼睛看到的“自己”——-那张写满惊惶的脸，陌生得让她心惊。

她为什么会看到那些？那个陆星延，他对自己做了什么？还是……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？

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，让她呼吸困难。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，试图给自己一点安全感，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衣料。

必须冷静下来。沈知微，冷静！

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，靠在一棵梧桐树粗糙的树干上，深深呼吸。她是数学系的天才，逻辑是她的武器，理性是她的铠甲。她不能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打倒。

也许只是暂时的神经功能紊乱？或者……压力太大了？她试图用已知的医学或心理学知识来解释，但每一个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，根本无法完美覆盖那诡异的“第一人称视角交换”。

那个男生的眼神……他显然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。他那震惊茫然的表情，不似作伪。

这意味着，他们共同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困境。

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安慰，反而更加不安。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，尤其是和一个像陆星延那样……引人注目的陌生人，产生这种无法言说的联系，绝非她所愿。她最讨厌的就是麻烦，以及不受控制的意外。

而陆星延，看起来就是“麻烦”和“意外”的集合体。

她得离他远点。越远越好。只要不再接触，也许这种诡异的现象就不会再发生。

打定主意，沈知微稍微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长发和衣领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惯常的淡漠，仿佛刚才那个仓皇逃跑的人不是自己。她挺直脊背，朝着数学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，试图用熟悉的学术环境来安抚自己受惊的神经。

然而，命运似乎并不想让她如愿。

她刚走出没多远，身后就传来了那个此刻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。

“同学！沈知微同学！请等一下！”

清朗的，带着点急促的男声，由远及近。

沈知微的身体瞬间僵住。她没有回头，反而加快了脚步。

“喂！等一下！”陆星延腿长，几步就追了上来，灵活地一个侧身，挡在了她的面前，微微喘着气，“我叫你呢，你没听见吗？”

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，此刻站在她面前，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。他身上那股淡淡的、像是阳光混合着洗衣液的干净气息，伴随着运动后的热意，扑面而来。

沈知微被迫停下，蹙紧眉头，抬眼看他，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戒备，甚至带着一丝厌烦。“有事？”她的声音比秋风更冷。

陆星延看着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，挑了挑眉。近距离看，她确实漂亮得惊人，皮肤白皙细腻，五官精致得像画，但那双眼睛太冷了，像是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。

“当然有事。”他晃了晃手里那本《时间简史》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，毫不退缩，“刚才在图书馆，我们之间……发生了点很奇怪的事情，对吧？”

他刻意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试探。

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果然也经历了！他找上门来了！
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她别开脸，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，声音愈发冰冷，“请让开，我要去上课了。”

否认，是她的第一道防线。

“你不知道？”陆星延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，他上前一步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你刚才跑得那么快，椅子都撞倒了，脸色白得跟纸一样，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？”

他的逼近让沈知微感到极大的压迫感，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后背几乎抵在了路边的银杏树干上。“我只是突然不舒服。”她强作镇定，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一丝慌乱。

“突然不舒服？”陆星延重复着她的话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，那笑容有些痞气，又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，“巧了，我那时候也‘突然不舒服’了一下。而且，我的‘不舒服’好像还挺特别的……我好像，透过你的眼睛，看到了我自己。”

最后几个字，他几乎是凑近她，用气音说出来的。

轰——！

沈知微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他果然也看到了！他直接说出来了！这层诡异的窗户纸，被他毫不留情地捅破了。

她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，嘴唇翕动着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否认的话语卡在喉咙里，显得如此可笑。

看着她这副被戳穿后不知所措，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，陆星延心里那点因为被无视而产生的不爽消散了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烈的探究欲。

“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。”他直起身，抱着手臂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，“所以，能不能聊聊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们俩……是不是撞鬼了？还是触发了什么奇怪的物理定律？”

他的用词虽然带着玩笑的意味，但眼神却无比认真。

聊聊？沈知微只觉得荒谬。跟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生，讨论这种荒诞不经、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？

“没什么好聊的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防御，“那只是意外，或者是巧合。请你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找我。”

她试图从他身侧绕过去。

“意外？巧合？”陆星延再次拦住她，这次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，“沈知微，你我都清楚，那绝不是简单的意外或巧合。那是感官的互换！是认知的打败！你难道不想搞清楚原因吗？你难道不怕它再次发生吗？”

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，精准地刺中了沈知微内心最深的恐惧。

她怕。她当然怕。

这种完全未知、不受控制的能力（如果那能被称为能力的话）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，让她寝食难安。她无法想象如果下次不是在相对安全的图书馆，而是在课堂上，在人群中，突然再来一次视觉，或者……其他感官的互换，会引发怎样灾难性的后果。

她的沉默，她的眼神闪烁，都被陆星延看在眼里。他知道，她动摇了。

“我们得谈谈。”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，“至少，我们得确认一下，这到底是个一次性的bug，还是个……持续性的麻烦。”

沈知微紧咬着下唇，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。理性告诉她，应该立刻远离这个麻烦源。但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恐惧，以及对“真相”的渴望，又让她无法干脆地转身离开。

就在这时，一阵突兀的、极其苦涩的味道猛地在她口腔里炸开！那味道浓烈而纯粹，仿佛有人将浓缩的咖啡液直接灌入了她的味蕾，苦得她舌根发麻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。

几乎是同时，她看到面前的陆星延，表情也变得极其古怪。他咂了咂嘴，脸上露出了困惑而又微妙的神情，仿佛在品尝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
“你……”陆星延迟疑地开口，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，“你刚才……是不是喝了一口水？温的，没什么味道的……白开水？”

沈知微猛地瞪大了眼睛，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！

她刚才因为紧张，确实下意识地拿起随身携带的保温杯，喝了一小口温水！

而现在，她嘴里这浓得化不开的苦味……是咖啡！是陆星延之前可能喝过的咖啡的味道！

视觉互换之后……是味觉？！

这一次，不再是视觉的冲击，而是更直接、更私密的感官共享！

恐慌，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，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而陆星延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，也彻底明白了。

不是一次性的bug。

这该死的、诡异的“感官共鸣”，它又来了！而且，它还能切换频道！

两人站在原地，隔着一步的距离，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，却仿佛共同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、只有他们两人能感知到的诡异世界。

初遇的混乱尚未平息，新的、更深的混乱，已再次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缠绕。

（第二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