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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殿之上,百官垂首。

每一口呼吸,都带着死亡的寒气。

柳如烟一身素衣,立于殿中。

她的面前,是一杯御赐的毒酒。

端着酒盘的太监,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
而龙椅上的那个男人,大周朝的天子,萧珏,面无表情。

他的目光,比这十二月的冰雪还要冷。

“柳氏如烟,接旨。”

尖细的声音划破死寂。

柳如烟缓缓跪下,额头触碰冰冷的地砖。

她没有哭,也没有求饶。

从满门抄斩的那一刻起,她的眼泪就流干了。

“臣女,接旨。”

她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。

她抬起头,目光越过众人,直直地望向龙椅上的萧珏。

他们曾是青梅竹马。

他曾说,要为她废除后宫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他也曾说,待他君临天下,必许她凤位之尊,母仪天下。

如今,他君临天下了。

等来的,却不是凤冠霞帔,而是一杯了断恩仇的毒酒。

真是天大的讽刺。

柳如烟的嘴角,勾起一抹极淡的笑。

那笑意里,是无尽的悲凉和嘲弄。

她伸出手,动作平稳地端起了那杯酒。

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,像极了那年元宵,他亲手为她点亮的那盏琉璃灯。

真美啊。

她将酒杯凑到唇边,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。

大殿之上,死一般的寂静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这个曾经名动京城的女子,走向生命的尽头。

酒液入喉,辛辣,灼热。

像一把刀,从喉咙一路割到心底。

剧痛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。

柳如烟的身体晃了晃,她强撑着用最后的力气,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。

就在这一刻,她看到了。

她看到了萧珏眼中一闪而过的,不是快意,不是解脱,而是……恐慌。

一种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,极致的恐慌和悔恨。

他后悔了?

为什么?

柳如烟想笑,却咳出了一口鲜血。

黑色的血,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襟。

“毒酒……是你赐给我的。”

她的声音断断续续,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
“我喝了。”

“你……后悔什么?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看见萧珏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。

他眼中的冰冷瞬间碎裂,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悔意和疯狂。

“太医!”

“传太医!!”

他嘶吼着,不顾一切地冲下丹陛,朝她奔来。

那副失态的模样,哪里还有半点帝王威仪。

柳如烟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
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她只看到他冲到自己面前,将她紧紧抱在怀里。

他的怀抱,还是记忆中的那么温暖。

只是,太迟了。

萧珏,如果有来生,愿我们,永不相见。

黑暗,彻底吞噬了她。

意识像是沉在万丈深渊,忽明忽暗。

没有想象中的冰冷,也没有坠入轮回的撕裂感。

只有一片混沌的温暖。

柳如烟费力地睁开眼,刺目的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。

入眼的,是陌生的青色帐顶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。

这不是冷宫,更不是停尸房。

她动了动手指,身体绵软无力,但那种被烈火焚烧的剧痛,已经消失了。

她……没死?

怎么可能!

那杯毒酒的滋味,她记得清清楚楚。

那是“牵机引”,皇室秘药,饮之立毙,神仙难救。

“姑娘,你醒了。”
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柳如烟转过头,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婆端着一碗药,正慈祥地看着她。

“这里是……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“这里是城郊的庄子。”老婆婆将药碗放在床头,“姑娘昏迷了三天三夜,总算是醒了。”

城郊的庄子?

柳如烟心中警铃大作。

她明明应该死在金殿之上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
“是谁……救了我?”

老婆婆笑了笑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救你的人,不让老婆子说。”

她将柳如烟扶起来,把药碗递到她嘴边。

“姑娘,先把药喝了吧,你身子虚得很。”

柳如烟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,没有动。

她不相信任何人。

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“善意”。

老婆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叹了口气:“姑娘可是怕这药里有毒?”

她说着,自己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。

“老婆子我就是个庄户人,不懂什么大道理。但救你的人吩咐了,一定要让你活下去。”

活下去……

柳如烟的心狠狠一颤。

那个时候,萧珏最后那疯狂悔恨的眼神,又一次浮现在眼前。

是他?

是他救了她?

为什么?

他费尽心机,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死她,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救她?

无数个疑问在脑中盘旋,让她头痛欲裂。

她接过药碗,一饮而尽。

药很苦,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流,迅速驱散了体内的寒意。

“姑娘,你喝的不是毒酒。”

老婆婆等她喝完,才缓缓开口,语出惊人。

柳如烟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震惊。

“那是一种叫‘凤魂散’的假死药。能让人血脉凝滞,气息全无,状如死人,十二个时辰后方能苏醒。”

“至于你吐出的黑血,是事先让你服下的另一种药引所致,看着吓人,却无性命之忧。”

假死药?

柳如-烟彻底懵了。

这一切,竟然是一场戏?

一场演给文武百官,演给天下人看的戏?

萧珏……他到底想干什么!

“那个人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柳如烟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
老婆婆摇了摇头:“老婆子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他把你送到这里时,自己也受了伤,脸色白得像纸一样。”

“他还说,京城你回不去了。从今往后,世上再无柳如烟。”

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,递给柳如烟。

“这里面,是新的身份路引,还有一些银两。他说,让你往南走,走得越远越好,永远不要再回京城。”

柳如烟颤抖着手打开布包。

里面是一张崭新的路引,上面的名字写着:阿月。

籍贯,是遥远的江南水乡。

还有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。

“永远不要再回京城……”柳如烟喃喃自语,心中五味杂陈。

他杀了她全家,却又用这种方式留了她一命。

这是恩赐?还是更残忍的折磨?

让她顶着一个陌生的身份,背负着血海深仇,苟活于世?

萧珏,你到底有多狠的心!

柳如烟紧紧攥着那张路引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
“姑娘,你好好歇着吧。”老婆婆收拾了药碗,转身准备离开。

走到门口,她又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柳如烟。

“哦,对了,救你的人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。”

“他说,信他。”

信他?

柳如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
信他?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?

凭什么!

就在这时,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
老婆婆脸色一变,立刻吹熄了屋里的油灯。

“不好!有人追来了!”

她压低声音,语气紧张:“快!从后门走!庄子后面有条小路,可以通往山里!”

老婆婆不由分说,拉起柳如烟就往外跑。

柳如烟身体还很虚弱,被她拽得一个踉跄。

外面夜色如墨,寒风刺骨。

隐约间,能看到远处有火光闪动,正迅速向庄子靠近。

不是官兵。

那些人的行动悄无声息,带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
是杀手!

柳如-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
他们是谁派来的?

是萧珏要斩草除根?还是……另有其人?

来不及多想,老婆婆已经将她推到了后院的柴门外。

“姑娘,快跑!别回头!”

老婆婆用力关上柴门,从里面插上了门栓。

“婆婆!”柳如烟惊呼。

“快走!别管我!一定要活下去!”

门内,传来老婆婆决绝的声音。

柳如烟咬着牙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她知道,她不能辜负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机会。

她转身,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黑暗的山林。

身后,火光冲天,隐约有兵刃相接和惨叫声传来。

柳如-烟不敢回头,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拼命地向前跑。

寒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一样疼。

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,她摔倒了好几次,膝盖和手心都磨出了血。

但她不敢停下。

因为她知道,一旦被抓住,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。

不知跑了多久,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
柳如-烟的体力也终于耗尽,她扶着一棵大树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就在她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时候,一道黑影,鬼魅般地从她身后的树上飘落下来。

一把冰冷的剑,瞬间抵在了她的喉咙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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