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,我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寝殿的。
脑子里反复循环播放着刚才那惊悚的触感,和那句石破天惊的「我有」。
公主是男的?
安阳公主是个男人?!
这消息比我当初知道我哥杀人、我爹让我替兄进宫当太监还要惊悚一万倍。
我缩在小床上,用被子死死蒙住头,生怕再被公主捉去。
后半夜,隔壁寝殿没什么动静,猜想公主大概是醉狠了睡死了。
我却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。
第二天早上,我端着清粥小菜,战战兢兢地蹭到寝殿门口。
腿是软的,手是抖的,恨不得离那扇门八丈远。
「进来。」
公主的声音清冷平静,听起来一如既往。
好像昨晚酒后失控、***身份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我深吸一口气,低头弓腰,慢慢挪进去,放下东西转身就想溜。
「站住。」
我后背一僵,定在原地。
「过来。」
我:「……」
我能不过去吗?我能现在就说我肚子疼要上茅房吗?
我慢吞吞地蹭到离他起码三米远的地方,死活不肯再靠近了。
他坐在窗边的榻上,脸上依旧覆着轻纱,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我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。
「躲那么远。」他语气平淡,「本宫会吃人?」
您比吃人还可怕啊殿下!
您的东西很吓人啊!
我低着头,不敢吭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良久,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轻得像羽毛,却莫名搔得人心尖一颤。
「过来些,」他的声音放缓了些,「本宫……不会把你怎么样。」
我犹豫再三,还是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两小步。
「你是不是想问?」
他主动开口,打破了那层危险的窗户纸。
「本宫为何……是这般模样?」
我猛地抬头,又迅速低下,心脏砰砰狂跳。
「奴才……奴才不敢……」
「是母妃的意思。」
他看向窗外,声音里带着一种遥远的,刻入骨髓的寂寥。
「本王……乃帝九子,长孙澈。出生之时,天现异象,钦天监私下曾言,此乃帝王之相。」
帝王之相!
我猛地抬起头,这四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。
「可这后宫倾轧,群狼环伺。中宫无子,岂容一个身负帝王之相的皇子诞生?」
他冷笑一声,那笑声里淬满了冰冷的恨意。
「母妃拼死生下我,便知绝无活路。她求了忠心乳母,在我落地之时,便对外宣称,丽妃产下的,是一位公主。」
「母妃薨逝,父皇厌弃我这克死生母的不祥人,便是最好的护身符。」
「只有这样,我才能在这吃人的地方,苟活至今。」
他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长孙澈……原来他叫长孙澈。
是一个本该翱翔九天,却被生生折断羽翼,囚于裙钗之中的龙子。
他这些年,竟都是这样男扮***过来的。
我心里堵得难受,那点恐惧不知不觉被汹涌的心疼淹没了。
「那,那您……」我鼓起勇气,声音发颤。
「您何时发现奴才……是女的?」
纱幔后,他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。
「第一眼。」
我愕然。
「眉眼,轮廓,步态,声音,简直破绽百出。」
我:「……」
巨大的尴尬和后怕瞬间淹没了我。
「那您为何不揭穿我?还留着我……」我声音更小了。
「一开始,觉得有趣,想看看你这小骗子,到底想做什么。后来……」
他停住了,没有说下去。
后来什么?后来觉得我这人虽然蠢了点,但做饭还挺好吃?
殿内又安静下来。
阳光透过窗棂,落在他身上,勾勒出孤寂的轮廓。
我爹那个不靠谱的,免死金牌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。
就算我走了,他呢?
又要一个人待在这冷冰冰的地方,连个能放肆说句话的人都没有。
不知为何,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。
我攥紧了衣角,抬起头。
看着那双纱幔后深不见底的眼睛,一字一句,无比清晰地说:
「殿下,奴才不走了。」
他猛地转头看向我,虽然隔着纱,我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惊诧。
「奴才留下来,陪着你。」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带着豁出去的坚定。
「直到……直到您不需要奴才为止。」
说完这话,我脸红得快烧起来,赶紧低下头。
完了完了,岑蕊你又冲动!
这可是欺君大罪,还牵扯皇家秘辛!你们全家上下有几条命啊!
可是,等了很久,我没有等到斥责,也没有听到他一贯的冷笑。
只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,像是冰雪终于融化,春水潺潺流动的叹息。
「……好。」